茶专栏│要有多勇敢——沈宛

茶饮趋势编辑 2024年12月22日最后更新茶专栏│要有多勇敢——沈宛。 作者的话 在我小半生的岁月里，做过的事，多与文字有关，而后来的后来，我爱上喝茶，这一发不可收拾，竟成一世缘分。作为一个多思而温软的女子，其实我将自身心情，细密揉进了段段文字里。若果，你是真诚识得我，希望，我也刚刚好地理解你。

【古往今来•多少佳人似佳茗】

沈宛：要有多勇敢，这样念念不忘纳兰



"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这首词是清康熙年间的江南才女沈宛留下的《菩萨蛮.忆旧》。

而她忆的是谁呢？那是被梁启超称为"清初学人第一"、被王国维盛赞"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满清第一词人、翩翩佳公子--纳兰性德。可是沈宛与纳兰之间，非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基本的名分也没有，那这是怎样一段关系呢？

若说纳兰是整个大清朝性格最分裂的文人，其实不为过：这位有才有貌、文武双全，父亲是一代权相明珠、母亲是爱新觉罗氏公主、自己与康熙皇帝还有着表兄弟关系的的满洲正黄旗贵族大少爷，在他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生活里很少享受欢乐。而这种不快乐，是因他本身敏感的性格和多病的身体造成的。



沈宛在历史上的名气，远远不及纳兰，但在康熙时代，她在江南地区却引起过不小轰动，刚18岁就出版了自己的个人词集《选梦词》，被人一度传到京师。正是这本集子，引起了同是词人的纳兰的注意，而彼时他已经著作等身，既出版了个人名躁千秋的《侧帽词》、《饮水词》，又主持编印了康熙年间最大的一套儒家经解丛书浩浩荡荡共1800卷的《通志堂经解》，早已是不折不扣的文坛偶像。

沈宛与纳兰见面，是在康熙二十三年（公元1684年）的某个五月傍晚，在纳兰友人顾贞观的撮合下，两个同样有文采的人见了第一面，喝了第一次茶。就在沈宛故乡浙江乌程（今湖州）的夕阳下，几个人坐着画船，穿过重重的莲塘，心事重重的纳兰看着一边的沈宛，不慌不忙地煮水治茶的情景时，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发妻卢氏，一种无限熟悉而酸楚的感觉涌上心头。

而沈宛片刻把茶端上来，正迎对纳兰的眼神，两个人，从此相见恨晚。多情公子纳兰提笔写下这一刻的心情："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



遗憾的是，这注定是场十分不幸的爱情：首先这一年的纳兰，刚刚过了三十岁，已经先后经历了仕途不能如意、理想难以伸张、发妻早早故去以及与父亲明珠、皇帝康熙间都产生了价值主张和人生追求上的种种摩擦，他的心里痛苦丛生。沈宛的出现对纳兰而言是一剂温柔乡的麻醉药，但是解决不了根本；其次两个人的社会阶层、民族属性、身份背景相距悬殊，沈宛虽然美丽多才，但不幸家贫无计被迫流落风尘，而且还是汉族民女，以大清律法无论如何纳兰都不可能娶她，即使是为妾。

纳兰将因果向沈宛和盘托出，但18岁的沈宛很勇敢，她还是跟着纳兰回北京到了明珠府。在纳兰父母的极力反对和社会舆论的一片哗然中，纳兰不得不单为沈宛在德胜门内大街租了一处院子，两个人过起了没有名分的同居生活。即使纳兰没有告诉沈宛他面对的压力，她还是非常清楚，所以平时并不出门，唯一嗜好就是托人从家乡捎回上好的顾渚紫笋茶，在茶香的陪伴下，读书填词。而每当纳兰风尘仆仆地从宫里回来时，她就安静地治茶，以幽幽仙茗回馈这一段传奇的爱情。

作为知己，沈宛深知纳兰的不快乐，所以她在纳兰生前身后的人生里，从来都只是淡淡的影子。而她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纳兰，生怕这段爱情风一吹就散了。她明知纳兰最爱的女人是已故的卢氏，还是一往情深、不改初衷地爱着他，而纳兰因此更加珍惜沈宛，他对沈宛的感情，更多变成了理解、欣赏、支持、爱护以及愧疚，两颗璀璨的心，在人世间燃着彼此信任取暖的火焰。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一生写了近四百首锦绣词章的才子纳兰，在康熙二十四年（公元1685年）7月1日当天，永远停止了呼吸。因为突发寒疾，这位翩翩绝代佳公子的生命，永远停在了31岁，而那一天，正是卢氏离去的八年忌。他还没有来得及见沈宛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在他们相处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沈宛刚刚有了身孕。在纳兰永远长眠的梦里，他见到了卢氏，也把无尽的悲伤和滚滚红尘，留给了在人间的沈宛。

由于沈宛的身份特殊，既不是纳兰的妻子，也非妾室，所以在纳兰的遗腹子富森刚出生没多久后，她就不得不把婴儿交保姆带回了明珠府，自己孑然一身回到江南。从此后，她再也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更不知道这个孩子一直活到了70岁，后来还作为纳兰家族的长寿代表，参加了乾隆皇帝所设的"千叟宴"。

沈宛最后的命运，已经难以确知，传说她落发出家，在湖州老家的顾渚茶山上制茶终老，也有说她嫁给了某位江南富豪为妾，不几年也郁郁而终。这个谜一般的少女，不曾留下资料让人怀想容颜，只有她在离开纳兰和京城多年后写的词句，字字见血，道尽了如此坎坷颠沛的一生："惆怅凄凄秋暮天。萧条离别后，已经年。乌丝旧咏细生怜。梦魂飞故国、不能前。无穷幽怨类啼鹃。总教多血泪，亦徒然。"

而其实，沈宛用尽了全部生命和热情对纳兰说的是："我爱你，永不到此为止。我爱你至死不渝。"

佳人茗话：沈宛不过是纳兰性德身后、历史深处的一个幽幽身影，出身寒微、家世无凭。她和才子纳兰的爱情，就像来自顾渚山中一盏清澈甘甜的紫笋茶，提醒了身在红尘的浮华中人，生命里最美好而值得追求的东西，不是地位名利，而是生而为人能自由地选择生活道路，拥有真实意志，更能勇敢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因为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我们，都不会再见。



作者：周滨
茶语网主笔，资深媒体人、茶产业评论人、专栏作家。 2022-05-04 00:0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