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林炳辉：食养山房养成手则（谈及蔡澜批茶道：港台文化背景不同）
食养山房，台湾茶道著名的新式空间。因为其在山林间"自然生长"的建筑风格，和浓厚的东方文人氛围，在近年来，渐吹中式生活美学之风的大陆，越来越为人所知。
而它的主人，著名茶人林炳辉，近日也因着重庆长嘉汇苗品记仟茶院之约，来到重庆，分享他对茶、对茶道美学的一些感知和体悟。
空间探索的过程中，他找到了茶
在林炳辉的众多身份标签中，现在，可能更多的人会称呼他为"茶人"，尽管更早的时候，他其实做的是建筑设计相关的工作。在二三十年前，林炳辉放弃了自己当时还不错的设计师工作，回到乡村开起了自己的民宿，那是最早第一期的食养山房。
从新店，到阳明山，到今天新北市汐止区最为人所知的第三期食养山房，林炳辉跟着空间一起完成了成长。
而在他看来，如何跟自己的惰性对抗，去面对，去超越，也是一个契机。
（今天大陆茶人去台湾问茶，设计师去台湾游学考察，美食家去台湾寻觅美食……通常都指向的一个地方，食养山房。）
"如果说第一期没有搬家的话，每天有客人来，也能过活，人就有一种好逸恶劳，就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但是搬了两次家，每次都是不一样面向的山，所以你要去思考学习怎么样做空间。"
"前面的每个空间对我来讲，都是一个积淀，但一定要具备前面的元素，才完成最后一个食养山房。所以空间是学习来的，不是说一生来就记住那样的美感，是你潜在有那种质感，但是必须有机会锻炼，那个成熟度才会出来。"林炳辉缓缓道来。
（林炳辉与现场茶人朋友交流）
今天的食养山房，在很多人眼中，是一个可以跟自然、跟艺术、跟心灵对话的空间，但是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媒介，还是茶。
"你用音乐、美术、其他，好像也可以，但是茶是一个生活。比如你刚开始可能只是注意家里有没有一个小小的泡茶空间，然后当你的泡茶空间开始延伸到有美感的时候，它开始变成一个茶室。
茶室会吸引一些喝茶的朋友进来，然后你们可能会讨论器皿，于是你开始认识各个朝代的陶瓷；那音乐方面，就中国传统音乐也有很多可以选择，所以你又开始注意音乐；喝茶谈吐讲话要有人文，你开始要读一些文学的书……所以这些，因为茶，周边的东西一直跟上来，那不知不觉就过了二十年，你就好像进入了一种茶的生活美感里面，那是自然而然的进入。
（食养山房内景图）
所以，茶虽然是一个很小的小事，但是如果能融进你生活的话，你的生活会因而改变，你之前会觉得我在工作，我为什么要了解那些东西读那些书，但因为茶，没有人勉强你，你就会自己去修。所以茶，应该不是我人生的主体，但是它，改变了我对生活的一种关照，一种修炼。"
空间对茶的影响
林炳辉现在居住的空间跟食养山房很像。
"就是也什么都没有，白天干干净净，就只有一个茶室，我在这里看书、打坐、念佛、发呆、泡茶……但是这里看不到是一个家庭的感觉，因为我把东西都收拾干净，变成我自己生活的一个态度。"
（食养山房内景图）
"其实喝茶对我来说就像打坐一样，就是让你的想法尽量减少。"在林炳辉看来，会起心动念的事情很多，"你的眼睛会看，鼻子会闻，耳朵会听，而只要有一个念头进来，你的心里就会产生一个想法。"于是空间里跟茶没有关系的，就尽量缩减到极致，然后把焦点尽量集中在那杯滋味。
"而当你不受外界影响的时候，你好像更清楚它里面的更多层次。你会发现你的心思可以很敏感，你的视觉味觉听觉好像更清楚了，你可能会喝到一个风景。有人就好奇怪，喝茶就喝茶很香很甜而已，但是当你的心更清净的时候，你的口腔的味觉跟你的视觉一样是一个画面，听觉也是一个画面。"
（仟茶院一景）
人，才是食养山房最美好的风景
每天早上，从居住的地方沿着古道走下来，走到"食养"的园区。"食养"三个区，他基本上走到哪里就喝茶到哪里，看书到哪里，因为哪里都有茶室，遇到朋友客人，当下就可以坐下来喝喝茶。
"然后就觉得自己还蛮幸运，又没有什么财力，但能有这一大片'江山'，有水有山就叫'江山'。"说到此处，一直浅声慢语的林炳辉少有地哈哈笑出了声。
（食养山房外景图）
在食养山房，很多客人讶异于这里建筑与自然、空间与茶气、甚至人的气息与氛围都超然的和谐。除了设计之功、环境营造之功以外，对人的塑造，在林炳辉看来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点。
带早课，就是林炳辉在食养山房每天的必须动作。"还有唱心经，其实是练你自己的气，也让整个环境有比较祥和的气场围绕，小朋友一来上班就坐在那里，等着上早课，而不是一来就被推在工作岗位上，那样整个情绪是没有办法平稳下来的。"
"很多人觉得食养山房好，线条美，因为印象和想象把它弄得很美好，但是最重要最美好的是人，如果人不能融入那个空间，她穿什么样的衣服化什么妆都没用。你必须想出一个好的办法，不是教学，硬要他们把这个学会，而是一种生活，让她融入这个生活、觉得很轻松、不必要困扰，就在那生活。服务朴素、微笑、有热情，我觉得这才是服务业的一个本质。"
（重庆都市茶人的新据点，苗品记仟茶院）
茶语网X林炳辉
茶语网：您是中式生活美学的代表人物，在您看来，中式生活美学跟西方生活美学、日本的生活美学，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
林炳辉：西方是比较注重现世、这一世的生活的一种追求，是个人主义的一种完成，日本更多是受禅宗的影响。而我们中国以生活来讲，有儒释道三家，是三家的一个相融。
所以一般一个男生的话，可能先有儒家的这样一个入世的精神，就是把家顾好，再把这个社会给予你的责任做好，当你年纪慢慢大了的时候，你有道家的那种道法自然的情怀，然后年纪更大的时候，你有关照生命的一个终极，就是佛家。所以我们中国是一个有过去、现在、未来这个深次的观念。
茶语网：您个人在喝茶上一般有什么喜好？
林炳辉：茶到最后，还是到本质的问题，就是说，这个茶的干净度，它的环境，有没有肥料的用法不当。因为你的身体，年纪越大了，也会越敏感，不像年轻的时候，身体很壮，可以消化掉，但是年纪大了，你喝不对的茶，要跑去运动，才可以把它排出。
还有就是做工的程序有没有到位，有到位，那个茶就很完整。因为这十几年来有专注在茶，所以对器皿啊，水质的研究啊，什么样的茶用什么样的器皿、什么样的杯子、什么样的泡法，大约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怎么泡了，因为那个茶一出现，你就知道去找什么样的器皿，是银壶是铁壶，还是陶壶。或者你比较有情绪的时候，冬天也可以取一个炭炉，用炭火来泡。
所以，喝茶，现在其实蛮随心所欲，但是里面可能还是有一些很精准的要求。
茶语网：前阵子蔡澜先生的旧文曾在茶圈引起话题议论，蔡澜先生觉得，喝茶不需要规矩，舒服就行，有真性情即可，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而很多人们提起您的时候，又会经常用"泡茶泡到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来形容您。你们二位都是这个领域的大家，而选择的茶之道又好像不那么相同，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林炳辉：其实这个问题很好。每个人生命的一个层次不一样，你也可以像蔡先生的想法过日子，因为每个人有一个选择权，而且他觉得那样就是他的生活，快乐就好。
但是一个多余动作没有是说，你不要去做太多的加法，比如泡茶就很朴素端端正正泡茶，就不要那样很多花招进去里面，因为花招是在表演，如果你在一个舞台，要表演，也可以，但是如果朴素泡茶，是怎么看都不会讨厌，那如果花招太多，喝茶的人会有时觉得很好笑。
蔡先生的那篇文章我也有看过，他是香港人的想法，台湾人还是比较儒家。儒家的话，还是会主张让你的家里的人，你的小孩啊，社会啊，有一个榜样式规矩的，不敢去放纵自己。
就像欧洲人，老师在教课，学生的腿是可以跷到课桌上的，因为从小就这样，老师也会很自然。但是如果我们从小一直就规规矩矩，后来听课的时候又没有规矩，比如打瞌睡啊这些，对老师的心理影响会很大。
台湾早期移民都学文言文，汉文化的影响很大，男人女人各有本分，各有本位在，所以那个影响，就是当父亲的，当小孩的各自都有自己的位置，尊敬彼此，所以对别人怎么看法，我们不会去做评论，但是会要求自己，这是香港台湾的不同。
摄影／游力克
部分食养山房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