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收藏”与18万的龙井茶

　　上海其实在很多年里都是不大有喝茶氛围的。

　　上世纪80年代以前的上海，喝茶是"知识分子"的身份特征。就像他们在等人的时候喜欢手上拿一张《文汇报》一样。

　　上世纪90年代，喝咖啡是老有腔调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七重天啦，大光明楼上的咖啡座啦，或是和平电影院的卡座，都是顶顶时髦的地方，喝咖啡亦可以被视作"老上海精神"复活的"先兆"。那个年代，喝茶是老年人的事情，可能是经济条件的限制，也可能是"崇洋媚外"的缘故，喝茶在社会上是叫不大响的，"茶馆店"也多是落魄的，弄点炒青，开水一泡，一边喝一边还得吐一吐嘴巴里的碎茶叶末子，茶杯呢，则难免积累了一些难以清除的茶垢。

　　2000年以后，在出版社工作的那段时间，我学起老出版人的样子，喝绿茶。出版社每三个月会发1斤绿茶，通常是龙井。

　　即便是几十块一两的龙井泡在玻璃杯里，也颇有些美态。挺立的模样温柔而不失矜持。玻璃杯高而大，茶叶被泡开以后，大致占杯子的1/4。早上泡的茶，到了下午，茶叶膨胀到半个杯子那么高，残留着些许茶叶的水味，和着准备下班的从容与焦虑。

　　后来的上海越来越匆忙，年轻人之间也流行过一阵约着去喝茶。但多半选"奶茶"，很甜，就像对生活一厢情愿的想象。

　　一直到这几年，不知不觉中，身边喝茶的人多了起来，喝茶回归到一种"风雅"的趣味中来了。以至于每一年西湖龙井上市时总要被热炒一阵。此外，普洱、铁观音、大红袍亦是轮流坐庄茶王。去年西湖龙井上市，500克的西湖龙井头茶在预售义卖会上创出了18万元的天价--比500克黄金还要贵。

　　当然，西湖龙井屡屡创"天价"也不应该被"仇视"，就像红酒代表法国文化的一部分一样，茶与中国的精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西湖龙井可以被看作是中国茶里的"拉菲"--它综合了一段历史的故事、一方地理的韵味、一群人的智慧、一种文化的传播。

　　只是当明前茶就像是阿玛尼、卡地亚一样成为奢侈品时，对于普罗大众的寻茶者或曰游客而言，拿什么来收藏呢？

　　风和日丽是值得收藏的。

　　今年的冬天特别长，尤其是立春之后雨水特别充沛，连续"小雨转中雨""中雨转大雨""大雨转阴有时有小雨"使得集体患上"春天渴望综合征"。如果说成人之美的好天气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那么对于寻茶者来说，风和日丽便是这一季的礼物。

　　雨中浪漫是值得收藏的。

　　春日的江南难免"有时晴来有时雨"，随之就有了不少"道是无晴却有晴"的传奇。对于一位寻茶者来说，艳阳天固然美妙，若能在雨中寻得一番浪漫，则需要静心更进一层。法国摄影家Christophe Jacrot说过"要热爱坏天气"，对于寻茶者来说，寻茶之路若是无晴，那就收藏一份"有情"。

　　深呼吸是值得收藏的。

　　中国茶意趣的一部分即在于茶叶生于山阴后经受山间迷蒙雾气所凝结的特殊灵气使人欲罢不能。寻茶之路往往依山而行，信步山间，久违的清新一扫霾气，洗肺洗心。"深呼吸"既是呼吸山里的自然灵趣，也是收获健康的自然方法。

　　体味"一壶得真趣"是值得收藏的。

　　记得小的时候在连环画中看过一个故事，说的是赵州观音寺高僧从谂禅师爱对人说"吃茶去"，彼时还当冷笑话讲给学校里的小朋友听。现在因为喜欢上喝茶，却又常常想到这则故事，不知不觉就会在寻茶中得到一点感悟--人生也许就是这样，你什么时候寻着谁，用怎样的方式，事实上并不可知。

　　可以做的也许只是，放下心，"吃茶去"。

　　而这恰又是与旅行完全相通的意境了，未必是拿18万能买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