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景德镇就没有China这个名字,没有他们就没有景德镇的未来
前言:
每个来到景德镇陶瓷学院读书的学生,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但最初的陌生却是一致的。当时的景德镇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耀,他们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这里仅仅是美术生们一个还不算太坏的选择。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陶院意味着什么。
没有神秘的作坊,没有可探秘的窑址,也没有酷暑寒冬里手指尖的冰凉刺骨。他们只有被耗散的青春和无处释放的热力。对于未来,他们一片茫然。
但是,当1460个日日夜夜过去之后,他们学习、思考、变化、成长,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实现灵感与梦想的空间。他们,为这座古老的城市和古老的行业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2006年9月,对陶院充满了各种陌生的金图盛,带着对未来的无限好奇与未知,从福建寿宁来到了江西景德镇。这是这个少年的第一次离家,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当他站在陶院大门的时候,城市并不如他想象那般的高楼林立,校园周围的街道也少有人走,这一切和家乡的街头没有什么两样。
他很难将这一切和老师嘴里的那个千年瓷都联系在一起,很难想象他将在这里度过自己四年的大学生涯。他不知道,他将在这里收获什么、留下什么。
那一刻,他有些许的惶恐和怀疑。
他没有想到,景德镇,终将以一种默默浸润的方式,和他结下深深的缘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工作室,有一个自创的品牌,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他将会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都留在这个城市。那时候,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还非常陌生。
对他如此,对那些从九江来的、呼和浩特来的、河南来的熊剑亮尹小文崔蓉蓉们来说,都是如此。
景德镇,他们来了;景德镇,他们最终留下了。
美好的大学生活止于想象
其实,每个来到景德镇陶瓷学院读书的学生,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但最初的陌生却是一致的。当时的景德镇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耀,他们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这里仅仅是美术生们一个还不算太坏的选择。
崔蓉蓉:我是外省生,我考这里的时候,首先要经过陶院自己的专业考试,只有考过了才有资格去参加全国统一的艺术生考试和文化考试,江西学生就没有这么苛刻。
熊剑亮:我是江西九江的,我来到这里是个意外,我是被调剂过来的,我原本应该去到江西师范大学。但其实,那时候,只要考上大学就行,只要离家远点就行。
尹小文:我从小学习美术,报志愿的时候,老师说这里还不错,我又喜欢动手,想自己做点什么,我就来了。
……
尽管每个人的愿望和初衷都完全不一样,但是,他们终将来到了景德镇,来到了这个著名的陶瓷古都,世界陶瓷的摇篮,来到了创建于1958年的景德镇陶瓷学院(以下简称陶院),和杨剑平、吕品田、吴少湘、罗小平、刘建华、邓箭今、朱乐耕、许燎源这些在国内外艺术界都有着影响力的艺术家们成为校友。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陶院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这些毕业生中的精英代表着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在解放以前,绝美的陶瓷艺术都是以师徒传承的模式维系着它的发展,1958年成立的景德镇陶瓷学院,打破这种唯一的师徒传承模式,它的诞生,翻开了中国陶瓷高等教育的新篇章。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对陶院最初的美好想象,最终停留在了他们的想象当中。
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学习,在这里不过是换一个更大的教室,换了更多陌生的同学而已。想象中的工坊、老艺人、手工、玩泥巴不过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中而已。每天的生活就是从这间教室走向另外一间教室,从这个老师走向另外一个老师而已。
没有神秘的作坊,没有可探秘的窑址,也没有酷暑寒冬里手指尖的冰凉刺骨。他们只有被耗散的青春和无处释放的热力。对于未来,他们一片茫然。
背景:失落的景德镇留不住我们离去的步伐
1995年,景德镇人赖以骄傲的十大瓷厂改制:光明、 人民、 建国、 东风、 长征、 红星、 红旗等十大瓷厂停产。很多人下岗后转业,也有很多人转入作坊继续从事陶瓷行业。他们对自己的下一代也就是80后90后有着大致相同的观点--不希望子女们继续从事陶瓷行业。"做陶瓷只能混口饭吃,并且又脏又累,并不是什么好的工作。"
在那段时间里,景德镇瓷器行业没有技术上的更新,基本依靠纯粹的人力来完成产品的生产。景德镇低端陶瓷生产市场跟风现象严重:什么好卖就做什么,同质化现象及其严重。
大环境若此,陶院学生学习的状态和未来,毕业之后无法留在当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一切的改变,发生在2005年。乐天陶社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乐天陶社让陶院生们看到了无限可能
乐天陶社,是每一个陶院人,或者说是景德镇人,甚至是中国陶瓷界都无法回避的名词。乐天陶社的掌门人郑祎,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推动了国内陶瓷艺术事业的发展。
受英式教育成长起来的郑祎从2002年起,陆续在上海、北京开办了乐天陶社。2005年,她在景德镇创办的乐天陶社是空间以及规模最大的,这里有设计工作室、驻场艺术家工作室以及教育中心,它可以接纳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
郑祎在景德镇的创意试验为传统景德镇陶瓷生产提供了无限的机会,也为这个沉疴已深的手工业城市带来了新鲜的血液。它的出现,让陶院的学生们看到了在此生根的可能性。
金图盛: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我毕业后能做什么。我是2006年来的,记得大二的时候,乐天集市开了,我就去捏点小东西摆在地摊上卖呀,很好玩的。记得第一次摆摊的时候好像就只有7个摊位吧,(摊主)全都是学生。也没有什么摊位,就是一张纸,把自己的作品直接放在地上就好了。没审核,没费用,作品就这样随便摆在凉席上面,有的摊位甚至是几个同学共用。没有人来的时候,喝喝酒聊聊天唱唱歌,到点了,也就回去了。
熊剑亮:那时候我们刚了解瓷器制作,自己会做一些有意思和好玩的东西,我们会拿到那里去获得一些认同。在那里,不同领域、院校的人都很多,我可以学习到很多外来的思想,它影响了我,现在即便是做到传统瓷器行业,我们的手法和设计也和传统老艺人的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因为那时候我们就开始接触到了很多很新的东西。
尹小文:乐天有很多讲座啊,我记得当时每到周五晚上,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讲座。嗯,那时候,国外很前卫很新的思想都会在讲座里出现。这样的讲座、交流,对我来说,帮助非常的大,它在很大程度上打开了我的眼界。
好玩、获得认同、开眼界……乐天集市无疑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
乐天之前,陶院学生毕业之后,基本不具备在陶瓷市场独立生存的能力,他们所了解的陶瓷,只是教科书上的陶瓷,陶瓷工艺流程、生产环节都只是书本上冰冷的文字……泥料配制原理、基本常用釉料的构成、烧成原理、烧成气氛等等,对当时的学生来说,也都很陌生。
除了在实习工厂里烧点小盘子,捏点女朋友喜欢的小造型之外,陶院的学生毕业之后非常怀疑自己四年所学是否真能养活自己。
事实上,毕业即失业是真的存在。乐天,加强了他们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反差。
毕业即失业后的反思与觉醒
"从2010年的6月,到2011年的5月,我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惶惑的一个年头。"采访中,崔蓉蓉这样跟我说。
"我们班40多个同学,现在留在景德镇的大概还不到五分之一了,留下的女生更是寥寥无几,除了我就只有一个女生了。她在一家大型企业里做画师。"
我很好奇一个女生,如何在异乡靠自己的手艺在一个男性林立的环境里生存,但很遗憾,我没能探知到她的状态,就连接受采访的崔蓉蓉也一再跟我说,能不能尽量隐去她的个人信息。
相比起景漂一族的洒脱和无所畏惧,陶院的毕业生们多了一些难言的苦楚。相较于前者赤裸裸的肉体的挣扎和生活的困顿以及经历的历练之外,后者更多的是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和从飘在空中到落地生根的阵痛。
"毕业,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很兴奋。记得那是六月,我和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老公,卖掉工作室所有的工具,带着一些简单的行李就到北京了。那是我俩的第一份工作。"
"当时那家工厂一共从我们学校招了14个学生过去。老板说,过去他都是从景德镇当地招的画工,我们是他招的第一批大学生,他对我们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可是,三个月,我就只干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每个月只休息两天,休息的时候出去逛个街,路上来回要走6个小时,逛街的时间却只有2个小时,而为此我的代价是,每天从早上7点半到晚上5点多钟,我要画80多个杯子或者碗、小瓶子。"
"你知道吗,我画了3个月,我就只画过3个画面,3个画面。而每个月,只有1500元。那时候每天起床,想到有画面可画,就觉得生活是好的。但另一方面,看到那些每天都重复的画面,心里又是焦躁不安的。我就沦为一个画工了吗?我大学里学的四年的专业就这样浪费了吗?"
在传统手艺人眼里的熟能生巧,在毕业生们的眼里成了禁锢创造力的一种方式。但是,"我要感谢那三个月的磨砺,毕竟在那里,每天有那么多的白坯给我画给我练习,还有那么多的老师傅在旁边看着我,帮助我。最初我一天只能画20多个,后来能画80多个,速度快了,质量高了。否则我现在自己做事,遇到急活,我也要抓瞎,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要求我的员工了。"
毕业即失业之痛,在崔蓉蓉这里,是转瞬即逝的事。现在,她和她当时的男友现在的先生,已经在景德镇扎下了根,重建了工作室,有了自己的家和用两人孩子名字命名的瓷器品牌。
但更多的人,要么回到老家接受父母安排的工作,要么转行当了美术老师,或者去到陶吧教陶艺爱好者们怎么捏泥巴,如果是女生,也许就嫁人了,从此远离了大学四年所学。
但是,经历了乐天市集的一番打磨,经历毕业的阵痛,坚守在了景德镇开创自己事业的陶院生们,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创作以及创业的热情。虽然,他们已经经历了或者正在经历着从迷茫到顿悟的阵痛。一个名叫PUFF的毕业生这样告诉我。
当初开启工作室模式的男女朋友们,现在有不少扎根在了景德镇,而且在这块土地上留下了新的"景二代"。比如陶艺街上的"珏窑"熊剑亮夫妇,依然扎根在乐天市集里的"大屋"尹小文夫妻俩,还有以"景二代"女儿高予墨命名的"予墨窑"高欣涛夫妻俩。
他们从精神到事业上的同甘共苦,让他们在这片他乡找到了事业和家庭的归宿。
锐意进取或者回归传统的现实
陶艺街,景德镇的一块飞地。这里上午清寂无人,到了下午四五点之后,汽车占满了本就不宽的马路,操着各地方言的人群络绎不绝地出现在这里淘货买货,寻找心仪的设计,灯火通明的场景通常会持续到晚上十一二点。扎根于此的陶院毕业生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金图盛现在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开启的。早上出门到工作室去,一呆就是一整天,只有晚上才会来到陶艺街上的"半窑",开门迎客。如今的他,希望能设计出更多的生活实用器,创作更多的个性化、定制化餐具。
这个不到30岁的大男孩,对于定制餐具的理解还没有完全理解到位,他的设计现在基本上还发乎本心。对定制食器的创作研究,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好在,刻苦的他,一直走在实验摸索的道路之上。他说,也许,对创新的永不停息就是"学院派"和传统手艺人之间的最大区别吧。
熊剑亮,"珏窑"创始人。2009年,从景德镇陶院艺术设计专业毕业的熊剑亮和陶院研究生毕业的妻子一起留在了景德镇。7年后,他带领着一个叫"珏窑"的品牌,创立出一个集合了众多中青年陶瓷艺术家、画家、书法家和工匠能手的平台。
在"珏窑"发展的过程中,熊剑亮发现,传统的师徒传授让中国式制造永远停留在手工作坊的水平。但他则想以科学的方式、实验的态度对待珏窑的出品。他这样想,也这样践行。科学管理被引进了珏窑的生产管理环节。而期间经历的无数次挫折打击,他的妻子一直紧紧地站在他的身边,从不言放弃。
高欣涛,一个从学院派向传统回归的典型案例。毕业之后,在残酷的市场竞争面前,他逐渐发现,艺术,是艺术家的艺术,新颖的造型固然能博得眼球,但向老祖宗学习,在传统中寻找未来发展的方向,才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底子越深根子越稳,思想的创新必须要建立在扎实的基本功之上。路上陪伴他的,是他大学时期的女友,现在孩子的妈妈,这个聪慧的女人,用画笔和高欣涛开创着他们的未来之路。
尹小文和先生建立起了已有20多人的团队。在这个团队里,先生专事设计、造型,而原本学习陶艺专业的小文,如今走上了职业经理人的道路。企业管理成了目前她要重点学习的方向,也成为了她无数个大困惑当中的最大构成部分。
这个爽直的来自内蒙古大草原的姑娘说,这一切都不过如此,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事。走到了这一步,都必须用新的思想去面对着一切。
他们善于学习,乐于分享,虽然处在一个交通并不发达的城市,但是他们利用互联网,传播着自己的所学所思所为。
他们利用网络平台,将每天创作出来的作品都传播到了千万个喜欢他们的用户手中。
他们用幽默、严肃、轻松、风趣、传统等等方式和生活对话,也用这样的方式,缩短了城市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传递着年轻陶院人的愿望。
景德镇 千年瓷都
薪火相传 历久弥新
这里,成为了我国新一代艺术家向往的聚居地,也为来此求学的莘莘学子们提供了实现灵感与梦想的空间。学子们为这座古老的城市和古老的行业带来了新鲜的血液,这里也为年轻的学生们未来的陶艺家们提供了实现梦想的平台。
这是有传统和现代的重新组合,虽然艰辛但是甘之如饴。
你想对陶院毕业生中想创业的学生说些什么?熊剑亮如是说。
第一是定位。大学毕业后给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千万不要在各个行业里飘来飘去,否则时间转瞬即逝;
第二是找到潜力股。这就是说,在打工积累阶段,一定要找到能够让自己今后当老板的行业,你才能拥有无限学习的动力;
第三就是坚持。选准方向之后,坚持坚持再坚持,时间总会给你以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