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一生中24小时的梧州:始于一杯豆浆,终于一杯六堡
梧州城不大,一个从机场到城区也不过20分钟的安逸小城市。
梧州城又很大,因为这里不但三江总汇,还容纳了两广两千多年的岭南文化。
"早晨喝豆浆,白天吃河鱼、米粉、纸包鸡;傍晚田螺、烧烤、龟苓膏;晚上喝六堡茶。"称职的本地朋友给你这样规划。
好吃,好喝。当好字读二声的时候是描绘这个城市的,当好字读四声时则足以描绘这个城市的人。
早上 8:00
梧州的早晨是从一杯豆浆开始的。
关于梧州的豆浆,其实有很多传说,但对于吃货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入肚为安。
最地道的那家叫冰泉豆浆,老店的位置在白云山下,门口沿街永远停满了桂A-桂Z。
据说早晨从6点开始,人们就扶老携幼来这里喝豆浆了,而佐豆浆的小点,则与广东类似,肠粉、虾饺、萝卜糕……皆有岭南风情,毕竟,梧州是广州的上游,很多食物抑或文化,都曾经成为过广东的源头。
不可否认的是,豆浆确实豆香浓郁,入口甜润,一大口下去,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熨斗熨得妥帖了起来。
梧州人都好这一口,于是周末的时候这里人声鼎沸,很难排到位置。
还好,我们去的这天是周三。
上午 10:00
上午在梧州城里随处走走,你的行程便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也许是因为这里与省城南宁的距离太远,所以梧州还是一个尚未被地产开发商全面占领的城市。
老建筑与现代化的小区的并存,让整个城市充满了一种诡异的美感。这也是梧州"河东"与"河西"的区别。
每一个梧州人都有一个"河东"情结。
不同于"河西"当下与全国各个城市高度趋同的现代化进程,"河东"老城区还未被损坏的硬盘里,依然还存储有老梧州独特的人文趣味和前世辉煌。
从现代化的城市中心逛到骑楼城只需要几分钟的步行,而骑楼城则是每一个梧州人闭着眼都能找到它的所在。22条街道汇聚了500多栋中西合璧的经典骑楼,并连绵成了国内目前保存规模最大的骑楼城。
精巧的浮雕和花窗、罗马柱、圆拱形窗……依稀还能看到百年前两广商埠的荣光;而沿街的杂货铺、小吃店、土特产,则依然保存着老梧州市井的原生态味道。
梧州的物价可爱。随便一个路边摊,四、五、六块一份的腐竹、酸笋、田螺、螺蛳粉……摆了一桌子,也不过二十来块。
你在老伯田螺吃完,嘴角汤汁还没擦干净,又捡到了街对面的豆浆馆的小卡片,上面印着"功夫豆浆8元套餐/位",含豆浆无限续杯、豆浆伴侣和点心两件。
你以为这样低廉的价格应该属于某种苍蝇馆子,走进去却被它们的满洲窗、博古架、满墙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收藏和摆件以及重得踢一脚你可能会骨折的青花瓷桌椅,惊得目瞪口呆。
▲ 梧州的"8元店"
讲究,绝不因买卖的大小有半点含糊。而这样老派、精致的梧州,也只能在骑楼城里还能看到一二。
下午 14:00
下午的梧州则是属于茶叶市场的。
梧州的茶叶市场在鸳江丽港堤下,一条不宽但狭长的小巷中。普普通通的档口,普普通通的小径,却通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与其他城市高大上的茶叶市场相比较,梧州的茶叶市场并不算太专业,很多茶叶店里的也会夹杂点土特产一起卖。
这里没有装修得古香古色的茶叶店,更没有青砖碧瓦马头墙的造型,但反而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与整个城市的相融程度更高,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和老两广区域的人情味。
有些店面前面摆放着一片片大麻袋,麻袋口开着,足以让人看清楚当中是什么--那是一麻袋黑色而巨大的蚂蚁干、一麻袋黑色而硬壳的甲壳虫、一麻袋圆滚滚的奇特的果实……
同行的王嬢嬢已经尖叫着跑开,而摄影小军军显然涉世未深,好奇地向老板询问。老板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两眼,然后操着浓重广西音的普通话说:"蚂蚁系壮阳的啦,你看起来那么壮,弄点来泡酒会更壮的啦……"
小军军面红耳赤地走开。
当然,既然是茶叶市场,除了这些十万大山中特产,当然还有茶。
六堡茶,这是国内茶圈还不太熟悉的一个黑茶小品类。而它的原产地,就在梧州。
早年间,六堡茶主要是为了出口创外汇而生产,主要的消费市场都不在内地,而是我国港澳地区、东南亚等,因清末本地移民走出去,而影响到的华侨聚集地。
▲ 三江汇流的梧州,多少老梧州人沿江走出,下南洋、闯世界
据说鸦片战争后,广西、广东、福建、海南……越来越多的人以"契约华工"的身份去南洋马来西亚的锡矿务工。矿工们每天在烈日下长时间持续作业,加上湿热气候及水土不服,很多人因病死去,但当时的人发现两广地区去的人不太容易得病,原来是他们常喝自己带去的六堡茶。
马来西亚华侨对六堡茶的深厚情感也从这一刻开始深深印在心里。
▲ "大箩茶"曾是六堡茶出口的经典形态,早期出口到东南亚地区的六堡茶,均是大箩茶包装,外面再裹一层草席和麻袋,打上唛号,销往海外。这些大箩茶,也成了海外对六堡茶的最初印象。
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其实我是想说逛累了,该坐下来休息一会了。
随便钻进一家店,讨口茶喝,店家大都不会拒绝。
"红、浓、陈、醇"的汤色口感,在这个湿热昏沉的下午,实在是一剂解渴提神良方。
下午 16:20
梧州是一座被江水包裹着的城市。据说,在防洪堤修建以前,老城区骑楼城一带每年都会被水淹上一次。
近年来很少被水淹了,"半个梧州水上漂"的景况似乎已经成了历史记忆。但潮热多雨的DNA一直根植在梧州的基因里。
湿和热,是梧州的气候标签,也是这里味觉形成的密码。
太阳并不炽烈,却又一直让你汗水涔涔;空气一直在暗示有场未至之雨,然而等了一天也迟迟未来。
作为一个从本就是湿热之地(重庆)来的人,面对梧州的湿热,依然甘拜下风。身体开始对这种湿热的不适,发出各种讯号。
这时候,一个称职的本地朋友会告诉你,吃什么药都没有当地的食物解湿热更来得直接--
为了对抗湿热,梧州人早就发明了龟苓膏这种以清热解毒见长的民间小食。
每一个凉茶铺的老板娘,都可以问了你的症状后,给你"对症下茶"。
而傍晚街头的酸嘢摊(也称酸野),是闷热天气打开味蕾的最好工具。聚光灯下的青李、芒果、豆角、荸荠、菠萝、木瓜……光彩熠熠,在酸醋、辣椒、白糖的腌渍下,集体迸发出奇异的南国气息。
晚上 19:00
晚餐是以河鱼为主的河鲜,而我因为在傍晚的小吃和龟苓膏中徘徊过程过长,所以胃口显得差了一点,只吃了两条鱼数十只虾……
饭毕,闲来无事,就再来饮茶。
从七点半喝到九点半,从"黄盒"喝到"山水盒",再喝到"黑盒",整个六堡的外贸史尽入腹中。
▲ 注:"山水盒"、"黑盒"、"黄盒",人称"外贸三君子",是当时的中国土产畜产进出口公司茶叶科(即梧州中茶茶业有限公司前身)研发,分别用于出口东南亚、日本等地的几款标志性外贸六堡茶产品。
手里握着茶杯,听着江中的货轮在夜色中缓慢地行进,发出沉闷的"嘭嘭"声响。
不知那一百多年前,怀揣着南洋梦的梧州人,又是怎样地离开这片土地,在异乡的锡矿里终日劳作,在六堡茶的陪伴下,度过艰辛的岁月。
与我们想象的不一样,深夜的梧州并不显得那么静谧,依旧人流如织,间或有摩托车载着惨绿少年呼啸而过,在马路两侧的行道树中间划出一道绵长的光影。
街边的小吃店的灯火闪烁,日间的闷热已经有些缓解。
那天晚上,同行的茶美锴哥站在梧州的街头,一直在给自己不到三岁的女儿视频通话,而旁边则是一个卖龙虱的大伯,十块钱八只,是卤的。
▲ 这就是龙虱
小军军偷偷买了八只,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锴哥的手机,为视频那头的小姑娘表演现场吃虫。
在小姑娘"哇"地一声哭开了之后,梧州的一天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撰文:Via
摄影:宝军